5晔乾赶过来时，我离诛仙台只差一步。阵法里卷出来的凛冽寒风模糊视线。
风里传来他愤怒的声音。“岁落，你想做什么！”“你又拿死来要挟我是不是，
你真当我不敢要你的命？”我想朝他笑一笑，却连牵动嘴角都费力，表情比哭更难看。
“晔乾。”我喊他的名字，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。他怔住。“我没想要挟你什么。
”“一万年了，我们成婚已经一万年，或许你说得对，我父兄欠下的罪我赎不尽。
”“那便请战神殿下念在我一片痴心爱慕你千万年的份上，高抬贵手放过我吧。
”“以我的元神为祭，告慰你枉死的亲人。”我踏上诛仙台。晔乾的声音破碎颤抖。“阿落！
”多么久违的称呼啊。我都记不清了，他有多久没在清醒时这样唤过我。“你不能死！
”“你死了，你的阿弟怎么办？你是他唯一的亲人了。”他试探着，想要靠近我。
“你别过来！”我拼尽力气嘶喊了一句。他吓得不敢再动。“我不过来，你别冲动。
”我是要笑的，可不知为何，脸上却一片濡湿。“你还骗我，你还想骗我。
”“我的阿弟死了，他已经死了。”“我没有亲人了。”风似乎停了一瞬，
晔乾的脸瞬间失去血色，比初见时还要苍白。“阿落，对不起，我错了，是我的错，你别跳。
”高不可攀的战神，竟然也有如此低下姿态求人的时候。那又怎样呢？我求他那么多次。
在父母族人即将被处以极刑灰飞烟灭时，在他当着我的族人撕烂我的嫁衣时，
在他命人挑断我手筋时，在他废去我一身修为时，在他残忍折磨我的阿弟时。
还有许许多多个日夜。我哭过，跪过，可曾换得他低头一回？“晔乾，我累了，放我走吧。
”我转过身，迎着诛仙台，一跃而下。6下朝时，晔乾的心里莫名涌上一阵不安。传闻，
人与人之间是有联结的。尤其是有过深切纠缠的人。联结断裂，便是刮骨剜肉的痛。
临近宫殿时，晔乾就看见了袅袅升起的尘烟。它们越过高墙，直冲云霄，又消散在天地间。
晔乾的心顷刻就空了，像是弄丢了什么。他冲进去，很快得知，是岁落居住的寝宫走水。
岁落呢？不见了。他本能地想起了诛仙台。他知道，她早就不想活了。她恨他。
她本来是天上自由翱翔的鹰，被他生生折断了双翼，再也无法飞出这深宫高墙。
可他有什么办法。他夜夜梦见母亲妹妹惨死的情景，梦见被族人鲜血染红的若水，
梦见父亲闭不上的双眼。都怪岁落的父兄。他们勾结魔族，害他举族尽灭，
又将罪名赖给他父亲，使他全家惨死。独留外出游玩的他苟活于世间。岁落是无辜的。
可她是仇人的女儿，她享受的那些爱与荣华，皆是她父兄踩着他族人的骨血换来的。
所以她也不算无辜吧。他总这样安慰自己。双手握着她脖颈时，他想起尚未成年的妹妹，
是真的想掐死她。可是本能的，他却又想抱紧她。其实他恨的不是她，是他自己，
恨自己爱上了不该爱的人。他没有勇气去面对这份爱，只能摧毁。或许，他应该放她走。
可是，她和别人携手看日出云散，与他人相拥同眠，这样的场景，光是想一想，他便要发疯。
他不能爱她，却也不甘放开她。他冒险养着她的幼弟，一个男丁，为的就是能有一根绳子，
捆住她生的欲望。可这根绳子太脆弱，不小心就断了。他的阿落，也彻底不想活了。
诛仙台的风猛烈。他看不清阿落的脸，可他觉得，她在笑。原来，在他身边让她那样痛苦。
魂飞魄散都成了解脱。可是，你怎么能解脱。阿落，你怎么能忍心，亲手杀了我们的孩子，
又弃我不顾。晔乾几乎是下意识地，没有犹豫，朝着诛仙台纵身，和岁落一起跳了下去。
如果死是我们唯一的解，那便让我与你一道。6我没死成。晔乾在最后扑过来，抱住我，
硬生生带着我闯出了诛仙台的阵法。结果就是，我们俩都身受重伤。好在，我之前小伤不断，
没有修为护体，还有寒毒在身，比他伤得更重。他能下地时，我仍然昏迷不醒。
他日日守在我的床边，各路神仙找了一圈，请求他们想个法子救我的命。
任谁来了看我一眼都是摇头。也有心热的，没忍住感慨，早知如此何必当初。
晔乾听了也没生气，反倒是自我反省，说是他做错了做过了。那人便提出个法子。
说是荒原野有一种神草，可修补元神，滋养肉身，也能用作渡修为的桥梁。只是，
那草过于违背天道自然，因而被派了四头上古凶兽看守。晔乾想都没想，问了地址便要去。
众人拦住他。玉颜也攥着他的衣袖不放。“上古凶兽何等凶险，你又刚刚受了重伤，这样去，
岂不是送死？”晔乾不顾还有许多外人在场，冷着脸呵斥。“放手。”玉颜愣了愣，
却仍记得往日温情，硬抓着不放。“殿下，你不为自己的身子想，难道也不为我想想吗，
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，我该怎么办？”晔乾凉凉地扫了她一眼，吐出来几个字。
“与本君何干？”他一拂衣袖，玉颜被撞倒在地，他看也未看，拔腿就走。及至门口，
他又折回来。玉颜以为他回心转意，泪眼朦胧地望着他，模样我见犹怜。
晔乾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，冷声下命令。“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，就由你照顾阿落，
她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，我唯你是问。”晔乾突如其来的转变令玉颜无法接受。
可心底里又有个声音安稳落地。他对她的温情与好是真，可作为旁观者，细节之处，
她分明还是能感受到晔乾对岁落的在意。她不愿意承认，却无法欺骗自己的内心。
这大概也是为什么，哪怕晔乾对岁落那样残忍，她还是一直视对方为眼中钉肉中刺的缘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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